【叶皓】不归路 贰
看到刘皓转身就逃的反应，叶修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跟上，而是——
退步了，速度太慢了。
然后他侧身穿过被刘皓推挤开的人群，没有加速，就远远吊着，颇有些不紧不慢的悠闲。
一开始刘皓恐怕没什么目的性，只是逃，哪儿有路往哪钻。
后来叶修渐渐发现路边的景物变得有点熟悉。
他一个月前接手了清除当年贩毒团伙残余势力的任务后，刚回到h市那阵子，跟合作的孙哲平乔装来排查过这片，圈定了毒贩大致几个可能的落脚点。不过无法确定漏网的毒枭到底在哪一处，不敢打草惊蛇。现在看刘皓向其中一处去，心凉了大半。
凭心而论刘皓的反跟踪能力不差。毕竟是自个带出来的，叶修想着脚步一错拐进小巷，不过跟毒枭混可不是自个带的了。
怎么这样了呢…好好的人。
叶修摸清了他究竟要去哪，没有继续跟下去，点了一根烟，先跟孙哲平通了个气。才叼着烟往不远处一片低矮平房走去。
平房前一个人也没有，门刚才大概是被人摔上的，没仔细锁好，一踹就开，屋内空间小，一览无余，也不过一张床，一个人。
“解释一下吧。”
叶修站在门边，留意了木门上破得突出的钉头，没靠在门框上，屈起一只腿，厚重的靴底蹬着门，偏过头看房里的人。
“你见着我跑什么？心虚？怎么又沾上那玩意儿了？”
“哦，我没忍住。”
此刻抱着被子坐起来的人声音里还带着倦怠，他自从染上毒瘾以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刚才没命一样跑现在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就扑进被子里，声音里还带着喘息。
在门开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失了气力，没被奔跑消耗掉的最后一点精气神也散了。
躲不过啊，哪怕他做了违背剧本演出的配角，也改变不了剧情的走向。
“横竖已经走到这一步，也不在乎复吸不复吸了，不是吗？”
刘皓蜷起双腿，胳膊肘垫着层被子戳在膝盖上，有点小打滑。脑袋搁在手掌上也跟着一点一点的。他的语气有些刻意的挑衅，眼神却一直在屋里飘，不放在叶修的身上，更避着叶修的眼睛。
叶修透着一层白烟看他，青年的脸色青白得可怕，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瘦了太多，只剩了一层皮包着快散架的骨头一样，胸口起伏得厉害，额上汗珠往下滚粘住衣领。
活脱脱一个毒瘾青年的典范，可以拉出去给警校那些小年轻上课了。
这个时候想起过去可就有点讽刺了。他以前的那个小副手，走过镜子的时候拿余光去瞟，装得不经意地抬手整理稍微乱了点的发尾，视线扭回来的时候不知道骄傲什么，偷偷翘起嘴角。
当时叶修嫌他毛病多，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年轻人有些翘尾巴的资本。父母生的好，眉清目秀的，如果做的是个普通民警职位，带着笑能哄乐了丢手机的小姑娘吧？
谁想着现在他居然能忍受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的乱发和穿得发黄了的衬衣。
不过当时也没想着，他会去碰毒品。
叶修把烟摁熄在门框上，向前走了两步。旅馆的房间拥仄，他步子又大，几乎贴到了床边，挺轻易拎起没什么挣扎的人的领口，又给摔回床上靠里一些的位置。
“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
叶修的语气里带着点回忆，他确实不太记得清楚五六年前听到的保证，但他也没打算想起来，已经没有用了。到了这个一切都不可挽回的田地，他甚至开始怀疑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来应一个挑衅性质的陷阱，还是来见证这个后辈某种意义上的慢性死亡。
“当时我说…”
被砸回床上的人脸蒙在被子里，声音有点闷，撑起身子后才好一些。
“饶了我呀，叶哥。你听我解释！”
他没有坐起来，反而就着半跪撑在床上的姿势转过头，说出的话听着仍同多年前一样的急切诚恳，甚至逼出了点泪花，但面上挂着嘲笑。
“为了博取信任而已，纯度不高，我能戒掉的！叶哥，你得信我啊！”
可是你不信啊…你不信啊…
刘皓把嘴角弧度扯得大，不像在毒发的痛苦中煎熬的时候那样碾磨着后槽牙的怨恨。
不管在背后如何仇视，当叶修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想的更多的是如果。
如果…
如果你信我，如果你不把我的情况上报，如果我没被开除，如果我还有别的活路…
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我的啊…
所以，别对我失望，全然是你的错…
“这不我太高看自己了吗？我戒不掉啊，戒不掉啊。”
“死也戒不掉啊…我们都知道的，戒不掉了。叶哥，怎么样都戒不掉啊…”
“要不你打死我，你杀了我，那就一了百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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